有些人花了幾十萬,只為保住一顆胚胎;
有人在打排卵針時,一邊躲在辦公室廁所痛哭;
也有人在醫院走廊,問自己:「我是真的想生小孩,還是只是想證明我的人生幸福美滿?」當「成為父母」不再只是一種選擇,而是一場制度與情感的長跑,
我們是否願意問問自己:「這樣做真的值得嗎?」
凱特在 31 歲那年罹患卵巢癌,做了左側卵巢切除。她是那種早早就知道自己想當媽媽的人,從小就夢想擁有自己的家庭。當醫師宣布她還需要切除子宮時,她幾乎來不及哀悼那個夢想,就開始準備冷凍胚胎。
她和丈夫傑瑞米一共冷凍了五顆胚胎——那是他們唯一能保留「親生孩子」的可能性。兩人一邊面對癌症,一邊緊抱那五顆細胞般脆弱的希望。但後來,事情發生了:低溫儲存的失誤,讓他們和數千人一樣,在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胚胎。那不是自然的失敗,不是身體的錯,是「人的疏失」。是醫療體系的漏洞。
那天之後,凱特將從沒使用過的育嬰房關了起來。她留下了嬰兒衣物、尿布櫃、寫著未來孩子名字的便條紙,以及那些她再也無法說出口的話。後來他們參加了一場胚胎失溫受害者舉辦的追悼會。那是一場沒有遺體的告別式,只有玻璃紀念蠟燭和一群失去孩子可能性的人們。他們圍成一圈,在傑瑞米講話時流下眼淚。他說:「我們曾經為你保留了一個位置。現在,那個位置會永遠留給你。」
他們的故事說明了對新生命的渴望,也說明了這件事多麼讓人願意奮不顧身又如此艱難,但也令人不禁想問,「成為父母」是人生必須嗎?
是渴望成為父母,還是為了符合幸福美滿的家庭樣板?
另一對伴侶潔西與凱特,她們是同性伴侶,也不是缺乏生育能力,只是不符合政府設定「有生育困難」的標準。因為她們的身體在技術上,可以自然受孕,只是缺了一位「合法的男性配偶」,所以不能獲得人工生殖療程的補助。於是,她們必須自己支付一切:精子購買費用、診所費用、注射藥物費用……每一個步驟都要自己負擔,也只能自己承擔。
「我在廁所裡打針,之後忍著痛回到辦公室,像沒事一樣坐進會議室,」凱特說,「有一瞬間我突然問自己:我是真的想要孩子嗎?還是我只是想證明我們和別人一樣?」最後,她們成功懷孕了。那一刻,她們抱著彼此哭了很久。她們以為所有的不公平、排除、懷疑與羞辱,在此刻終於能夠畫下句點。但真正的問題,是在孩子出生之後才開始。
朋友們、家人、同事,甚至醫護人員,開始向她們道賀:「你們現在才是真正的家庭」、「小孩會讓你們更幸福!」這些話表面上是祝福,實際上卻在提醒她們:在此之前,她們從來沒有真正抵達「美滿家庭」的標準線。
潔西後來這樣說:「彷彿我們不是為了追求幸福去生孩子,而是為了換一張門票。那張寫著:恭喜你現在終於符合了幸福的樣貌。」
我們在回應什麼追求?
這些故事讓我一直在思考,為什麼我們這麼執著於「親生」這件事?為什麼我們願意為此經歷一次又一次的身心重創?我們說這是選擇,是自由,是科技讓我們得以主導人生。但那自由的背後,是數十萬的花費,是一次次的流產、失敗、等待,是把身體交給醫療系統,再用心理支撐著殘存的希望。
會不會在生育這件事上,我們總是習慣問自己:「我們準備好當父母了嗎?」但其實有些人不顧一切這樣做,是為了回應那些「你夠不夠資格當父母?」的質疑。
我們不妨坦白地說,選擇凍卵的人有些人追求的是孩子;有些人追求的也許不只是孩子,而是一種幸福的樣貌,一種社會已經替我們定義好的樣貌——有一個孩子,有一個家庭,有一段「看起來完整」的生活。但這條路上,有太多痛苦與代價,是在開始走之前根本無法想像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