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漆黑的電腦螢幕上出現星羅棋布的白色字元,這種畫面或許令人下意識感到興奮、或許讓人癡迷到廢寢忘食,總之,我決定以《星艦爭霸戰》為主題製作遊戲。其實同一時期還有另一個《星艦爭霸戰》遊戲也頗有名氣,也就是麥克.梅菲爾(Mike Mayfield)1971年推出的ASCII遊戲,採取回合制,螢幕上方的格線散布著克林貢人(注:虛構宇宙中好戰的外星種族)與小行星。
梅菲爾的遊戲問世後大受歡迎,日後一直有人在玩,有好幾本書轉載程式碼,懷舊的粉絲也加以改造,甚至還有能用安卓(Android)智慧型手機玩的現代版本。這款廣為流傳、許多文獻都有記載的程式並不是我製作的遊戲,我絕不可能居功。就我所知,我的《星艦爭霸戰》ASCII遊戲的流傳範圍只限於通用儀器的內部網路。
梅菲爾寫出回合制的程式,我的則是即時遊戲,和大型電玩一樣。我先用底線、斜線與管道(pipe,你的鍵盤右上角那條垂直線「|」)畫出「企業號」(Enterprise)觀景窗的架構。這個部分在玩的時候從頭到尾都是靜止的,框架裡的每一樣東西則會每秒移動好幾次,呈現出動畫感。敵艦與太空垃圾有如3D一般飛向你,你必須抓準時機發射飛彈與光炮。你每制伏一名敵人就會獲得小小的文字爆炸獎勵。我甚至加了小小聲的嗶嗶嗶音效,結果卻是自掘墳墓。
遊戲被禁反成我的勳章
一開始我只給幾位有興趣的同事看這款遊戲,但似乎幾天之內,每個人都聽說了。公司的網路開始變慢。辦公空間傳來此起彼落的嗶嗶聲,有如某種令人羞愧的車輛喇叭聲,昭告天下這裡有人怠忽職守。不過,似乎沒有人感到特別愧疚,畢竟大家都聽見別人也在玩。
最後,辦公室生產力下降的程度嚴重到無法視而不見,我被下令刪除遊戲,不過同仁傳達這項命令時,以你知我知的表情聳了個肩。沒有人是無罪的,在上班時間玩遊戲這件事,就連管理階層都無法第一個跳出來指責。不出所料,我的同事很是失望,不過遊戲被禁我也相當自豪,畢竟這是我的遊戲有多好玩的客觀指標。
我媽告訴我,她玩不下去了!
我回底特律看家人時,順便把這款全新的創意傑作帶回去獻寶。我爸媽都是歐洲移民,我爸是瑞士人,我媽是荷蘭人。他們移居美國的部分原因,就是美國提供了四海一家的現代生活。我爸對於機械與技術產品相當熟悉,我一度以為他會和我一樣,對寫程式感興趣,結果我只被他臭罵了一頓:我爸的職業排版生涯之所以會被時代淘汰,就是毀在我帶進老家客廳的最新產物。我爸對電腦沒什麼好感,不過至少他沒有掉頭就走,只是帶著戒備的眼神,悶悶不樂地看著我的一舉一動。我把雅達利連上電視,把陌生的搖桿交給我媽。
我媽很興奮,她的那種興奮就和全天下的母親一樣,是在替孩子的成就感到自豪。我媽把顯示遊戲名稱的螢幕畫面誇了一番,說得好像她可以想辦法掛在冰箱上一樣,但幾秒鐘內,我一共只有四個顏色的伊朗人質危機就讓她全神投入遊戲,眉頭深鎖。每當有新的威脅朝她而來,我媽就會小聲叫道:「哇,糟糕!」隨著遊戲不停進展,她愈來愈投入,咬牙切齒,躲避飛彈時全身跟著晃動,接著她突然拋下遙控器,把臉別過去。我媽告訴我,她玩不下去了。她心臟跳得太快,這一切讓她的壓力太大了。
遊戲不只是消遣而已
《搶救人質》被拋到一旁。接下來的午後時光,我們共享天倫之樂,但我永遠忘不了剛才那一刻。這款小遊戲居然讓我媽投入太多情緒,她的感受強烈到不得不完全放下遊戲。光是螢幕上的幾個粗糙方塊就足以讓她心悸;每當有人質犧牲,那份罪惡感也令她心如刀割。要是媽媽能玩到最後,無庸置疑,勝利也必定會讓她真心充滿喜悅。
我就此發現,遊戲不只是消遣而已。遊戲能激發感受。如果優秀的文學作品光靠紙上的黑色線條就能發揮力量,要是再加上動作、音效與色彩,威力會有多強大?遊戲這個媒介可能帶來的情緒互動深深吸引著我。